悖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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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次方】世间

短篇一发完

蒙族将士嘎x旧臣公子龙     清水无差

时间线架空 BGM可搭配《婚约》+《希拉草原》开放式结局警告

 

“当今这世间不是个太平世。”

自打郑云龙记事起,娘亲就常常念叨这句话。一边说,一边轻轻拂过他的发鬓,将他的碎发别到耳后。

小时候听不懂,所以只是听着不回话。长大了更是不知道要怎么回话。况且他也知道他不需要回话。

娘亲说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。余音在风中倏地散了,飘到门廊外和摇曳的灯笼交相掩映。

然后娘亲就会离开他的卧房,掩上门,轻轻地叹一口气,穿过一个小巷回到郑家小小的宅邸里。

打小便是如此,他是郑家的小公子,郑家唯一的孩子。

他也是被藏起来的那一个。

这世上除了家里服侍多年的陈伯,只有双亲知晓他是郑家的孩子。

 

他问过父母亲为何自己不可以与他们同住。到十六岁之前父亲只会沉默的抿一口茶,由娘亲温柔的辩解说等他长大了就会明了。

他十六岁生辰时,他随着陈伯第一次跨进郑家的宅邸,拐进内室,父亲正等着他。这是第一次父亲与他说这样长的一段话,也是唯一一次。

父亲与他说,他们家原本是朝中的臣子,算不得高官,但因是主战派而遭人陷害,为了保全一家人才远离京城。

“那为什么呢?”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
父亲听得明白,知晓他这些年被隐瞒的苦涩与不解。父亲又与他说:“我国与羌梁*于二十年前开始便有交战,朝中以宰相为首不愿迎战,动乱之中委曲求全,以金银求和是常事。”

“十六年前,羌梁来了使臣,说要交换质子,以求百年太平。”

“陛下老来得子,一降生就要送去敌国,如何舍得?于是便要寻一个替换的人。”

“你与小皇子的生辰,差了不过三天。”

“皇家不忍心自己的儿子,我又如何舍得你?于是我与你娘亲谎称你夭折,把你托付于陈伯。”

两人在昏暗的烛火之中沉默良久。

“那……如今,为何还要交战?”郑云龙抬头,眼眶微红,眼眸之中水波潋滟,“皇子呢?”

“这太平不过十五年。”父亲回答道,“边境来报,皇子染病去世,说来不过是羌人做好了开战的准备罢了。于是陛下不顾劝阻杀了羌梁的质子,这一战就真正地打起来了。”

郑云龙低着头,仿佛承受不了这一切的重量似的。他从未想过自己与乱世的烽火曾经靠的那么近。他长大的地方狭小而安静,他还不知道如何去恨,如何去怨,只知道为他人的痛苦而伤心,尽管这些人与他根本没有关系甚至曾经想加害于他。

“但也有个好消息。以后,你和陈伯可以搬回来住了。”父亲将手搭在儿子的肩上,“我们对外说你是过继过来的孩子。你也别和别人说起就好。省得你娘日日念叨着你,睡都睡不安生。”

“好。”他揉了揉眼眶,向父亲笑了笑。

郑云龙回到了陈伯那儿收拾起了自己简单的行装,意外之喜略略冲淡了现实的沉重。

殊不知,父亲仍坐在内室,心情格外的沉重。

这孩子,太心软,太温柔,太容易原谅,太容易动情。这乱世中人似雨打飘萍,他这样的性子,保不得以后要为他人伤心断肠。

当今这世间可不是太平世。

 

战火一连烧了三年,一直没停过。

断断续续总有战报传来,多半是战败的消息。这种感觉虚幻而真实,赋税渐渐变得难以承担,官兵挨家挨户的搜寻不愿上战场的人。明明刀枪剑戟的声响远在边疆,空气中却弥漫着沉重的气味。

郑云龙听到娘亲说,这打的没完没了的,兴许没过些时日,连他也要上战场了。

 

那一年中秋节前,家里忽然来了客人。

是父亲的老朋友,一位老将军,曾经主战的坚决拥护者,也是十多年前被贬。如今战火无法回避,朝廷又有起用他的意思。他这次来找父亲,就是要与他商讨些谋划。按他的说法,似乎父亲也有被召回朝的可能。

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人。

“这孩子是我的随从。”老将军喝了一口茶,“相当出色。”

“似乎与龙儿差不多年纪。”父亲向那个少年礼貌一笑,少年回礼,却不开口说话。

母亲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是要与将军单独聊聊,便问那个少年:“我带你去内室见见龙儿如何?你们两人年岁相当应该有些话聊。”

她领少年进屋之后便去准备晚饭了。

 

郑云龙正百无聊赖的等着开饭,忽然有脚步声。听到娘亲说“好好招待客人”,一个挺拔的身影就走进了来。

两个人相对无言,一个站着,一个坐着,气氛颇为尴尬。

“你先坐下吧。”郑云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,更何况这客人还安静得像一块木头,只觉得让客人站着不太好。“我叫郑云龙,请问你是?”

那人微微抬眼,直视郑云龙的眼眸,微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斟酌着什么,说:“阿云嘎。”

好特别的名字。“你不是汉人吗?”郑云龙好奇地向前倾着身子,“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云字诶。”

阿云嘎只是点点头,“蒙族。”

“难怪生的这样好看。”郑云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,语气真诚的说。

阿云嘎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:“我汉语不太好。”

“没事,我娘总是嫌我话多,你不要嫌弃我就好。”

“不会。”阿云嘎又一次望向那双纯净的眼睛,看着里面盈盈的笑意像一汪春水,忽然也有了一丝笑意。

“诶你笑了,我还以为你不会笑的呢。”郑云龙更开心了。这个新朋友挺好相处的嘛,“以后我教你汉语吧,你记得多和我说说话。”

“好。”阿云嘎点点头。

阿云嘎觉得他与郑云龙恍若久别重逢,就这么看着他笑自己也想笑。那是他曾经的人生中从不敢奢求的温暖和明朗。所以他夸自己的时候,阿云嘎觉得自己忍不住的脸上发热,忍不住的想:他怎么生的也这般好看,比他在草原上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热烈动人。

 

听父亲说在诏书下放前,老将军都会暂留在这里,郑云龙相当开心,一转头对上阿云嘎也望着自己,两个人莫名奇妙的笑成了一团。

“孩子感情很好嘛。”等两人离开,父亲也笑吟吟的说。

“我可从没见过阿云嘎这么开心的样子。”老将军也为这两人的融洽而开心,“这孩子父母早亡,又是外族,以往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开心。”

“好事,好事。”母亲过来添茶,轻轻地说。

那时候,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件好事。

 

家里只有一间客房,在郑云龙的要求下,干脆就让阿云嘎与他一同睡了。

他正收拾着被褥,准备给自己打地铺,忽然被阿云嘎拉住了。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局促不安的阿云嘎,问他有什么事。

“你要……睡地上?”阿云嘎似乎比他更疑惑。

“不然呢?总不能让客人睡地上吧?”郑云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。

“我以前跟着将军,习惯了,没事的。”阿云嘎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,可是又支支吾吾说不清自己的意思。

“不行。”郑云龙听出了他的意思,“你是客人。只有这一张床,难道我们睡一起吗?”

阿云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,脱口而出:“可以啊。”

郑云龙看着他,他看着郑云龙。

两个人都不说话。

阿云嘎看到郑云龙的耳朵慢慢地红起来,红得像草原上的花,只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。最后还是郑云龙打破了沉默。

他低下头,说:“那好。”然后把被子又叠了起来。“时间也不早了,该睡了。”说完开始解自己的腰带。

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追随着自己,郑云龙只觉得自己真的浑身的不自在。“干嘛看着我呀你睡觉不脱衣服的吗!”

“啊啊。”阿云嘎连忙移开目光,也脱去自己的外衣。

郑云龙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,怎么两个大男人搞得像要行苟且之事一样。他忽然有些后悔了。

直到吹熄了灯躺到床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。

 

黑暗中郑云龙觉得自己对声音更加敏感了。床真的有一点小,他们的肩膀不可避免的靠在一起,郑云龙感觉得到阿云嘎温热的触感,听得到他轻缓的呼吸声,小心翼翼的,明显没有睡着。

“我就说还是打地铺比较好吧。”郑云龙小声嘟囔了一句,听到那个故作淡定的呼吸声突然一凝。

“我说,明明是你说可以一起睡的,为什么感觉你那么紧张啊。”郑云龙微微偏过头,声音很低,像猫的呼噜声。“你没有和你的家人睡在一起过吗?”

阿云嘎没有立即回答。他也微微偏过头来,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。如果不是适应暗处之后看得见对方的双眼,郑云龙几乎以为他睡着了。

“家人,不在了。”阿云嘎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三月的柳絮。

郑云龙听得心中一紧,忽然不知道如何接话,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:“抱歉。”

“不用抱歉。”

“你可以,给我讲讲你的家乡吗?”郑云龙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,试图转移阿云嘎的注意力,“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除了这儿以外的地方。”

“好啊。”这次阿云嘎回答的很快。月光从窗扉中投进来,映得他的眼睛微微闪光。他断断续续地描述他从小谙熟的天与地,草原与风沙,花朵与河流,羊群和蒙古包。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汉语的拙劣而感到着急。有时候他讲着讲着不知如何描述,支支吾吾的时候,郑云龙就猜测他的意思,总是八九不离十。

两个人聊着聊着就侧起了身子,面对面的。阿云嘎看到郑云龙的眼睛,带着水光,清澈干净,像以前陪伴着他的小羊羔。

“好看。”他轻轻地说。

“嗯,听起来真是个好地方……”郑云龙的声音迷迷糊糊的。

阿云嘎看着他闭上了眼,呼吸声平缓悠长。困意也终于翻涌上来。

次日清晨阿云嘎醒来的时候,自己的手搭在怀中人的背上,郑云龙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肩上,毛茸茸的很是舒服。

他突然感觉被阳光笼罩一样久违的温暖,温暖的来源此刻就在他怀中。

 

那之后日日夜夜他们几乎形影不离,转眼间过了半旬。

少年的心思像满天春色里暗自生长的野花,放肆的铺满了壹方天地。

 

诏书终是到了。

阿云嘎与将军长谈了几个时辰,走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的郑云龙。他几乎把“我很着急”写在了脸上。

他迎上去,看着对方眉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和好奇,犹豫了一下,拉起了他的手,向后院走去。

他走的很快,郑云龙跟的也很牢。两人走到后院的围栏边,挨着坐下来,依然没有说话。

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,就在郑云龙快要忍不住说话的时候,阿云嘎说:“我们要走了。”

不出所料。郑云龙觉得不安和担心似乎应该消散了,却沉重的阻塞在他的心口。“还有几天啊?”

“一天。”阿云嘎回答,“明日午后出发。”

“你要上战场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要去边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要去的地方怕是没个定数,我信都没地方寄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你这一去要几时才能回来呀……”尾音淹没在哭腔里,郑云龙觉得自己真是没用,就是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
他不敢问,你还回的来吗。

阿云嘎几次开口,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。郑云龙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,但这确实第一次他真的流泪。阿云嘎很慌张,抬手去拭他的眼泪,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拍开。

“真是丢人,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。”郑云龙揉揉自己的眼睛。“所以这是最后一晚了。”

“嗯。”阿云嘎直勾勾地看着他。

“我想听你唱蒙古歌。”郑云龙对上他的目光,“你能给我唱蒙古歌吗?”

“好啊。”

阿云嘎唱的轻轻慢慢,一字一句的。唱了很久很久,月亮从树梢上飞起来,被云朵遮住又显露,他才唱完。

歌声停下之后好一会儿,郑云龙才开口说:“我以为蒙古歌很豪放的。”

顿了一下,他又说,“怎么你脸都唱红了呢。”

可是阿云嘎觉得郑云龙的脸一定比自己更红。

阿云嘎不知道郑云龙有没有听懂这歌里隐晦又真挚的情意。

他本可以唱一首祝酒歌,唱一首送别歌,唱得豪情万丈唱得大气洒脱。

可是这风这么温柔,月光这么亮,花开得这么好,眼前人眼角的绯红都还没散。

阿云嘎就是想唱一首情歌给他听。

 

第二天醒来时,阿云嘎发现郑云龙不在身边。他一下子翻身起床,冲出房门去,正好和回房的郑云龙撞了个满怀。

“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啊。”郑云龙问他,“衣服都没穿好。”

“你……干什么去了?”

“帮我娘给你们打点行装。”郑云龙为自己的撒谎感到有一丝不好意思。

他根本不是去帮忙的。他是去找娘亲说自己的心事。

不敢告诉别人,不敢确定,缥缈得像昨晚月色里的歌声一样的心事。

他告诉娘亲,他舍不得阿云嘎。

他觉得这种舍不得浓烈的不同寻常,让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难过,伴随着疼痛。

“这样,我觉得很难受。”

“难受的,让我想随他一同上战场。”

——只要和他一起,生死都无所谓的。

“若是爹爹要赴疆场,娘亲你……”

“那娘亲的心情,就同你一样。”娘亲看着他,眼中包含着疼惜和无奈。

郑云龙突然懂了。

 

郑云龙找到了一卷红绸,一沓红纸。用剪下的红绸包了娘亲留给他的,给未来儿媳妇儿的镯子。用红纸写了婚书,用尽了平生所学写得真切动人,写完才想到那人看不懂汉文,自己都忍不住笑自己。

他对阿云嘎说,红绸包的是保平安的护身符,叫他好好保管。

又说,红纸写的也是祝福,叫他收下。

“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祝福。”阿云嘎半点儿没看懂,但还是乖乖收下,叠好放在了贴身的包裹里。

“就是……一种约定。”郑云龙解释的慌慌张张,“你收了这以后可以等一段时间……但不能……”

“什么意思?”阿云嘎看着眼前人说着说着又红了脸,真诚地发问。

“就是说,你答应了我一定会平安归来。”郑云龙终于措好了词,尽管他不确定阿云嘎能听懂。

你归来的时候,我便与你成亲。

你未归,我便等你。

 

郑云龙目送着将军和阿云嘎离开,定定地看着,一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天际。

边疆传来的消息似乎略略好转。

 

阿云嘎在边疆,日子很苦,战况不容乐观。他结交了好些朋友,多亏与郑云龙相处的那段时光让他的汉语好了不少。他也受了很多伤,有些好了有些没好,每天夜里劳累和疼痛交缠着他,但也抵不过他对远方的心上人的思念来的深沉。

军营中与他关系最好的朋友叫王晰,是个北方人。有一晚他们打了胜仗,围在一起喝点小酒庆祝,王晰讲起他远在故乡的妻女,阿云嘎也忍不住和他讲起了关于那“护身符”的事。他掏出那红绸子和红纸给王晰看。

他不懂汉文,可王晰懂。王晰看着上面有力的字迹,动人的话语,猛灌了一口酒,对他的兄弟说:“他等着你回家娶他呢。”

阿云嘎怔怔的盯了王晰很久,忽然反应过来,缠着王晰要他把这红纸上的内容给他讲一遍。王晰实在是经不住他死缠烂打,操着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给他磕磕巴巴地读,遇到不懂的还要反复解释,累得不行。

出于八卦的心思,王晰怂恿他打开那“护身符”看一看。

那天夜里,阿云嘎在烛火下看那镯子看得出神,就这么坐了一宿。

 

次年,父亲被召回京,也奔赴了战场。

再后一年,传来了父亲战死的噩耗。母亲悲痛异常,同年染病而去。临去之际,娘亲握着他的手,对他说:“别太想他了,别太想他了。”

他忍不住要垂泪,在心里默念,儿子不孝。

 

郑云龙一人守着郑家的宅子。小时候觉得挺小一间宅子,现在觉得空荡荡的,整个世界都不如这儿来得大。

也有媒人上门说亲。郑云龙推说当今世道无常,不知何时他也要上战场,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。

他每晚夜里都会在那围栏边独坐,耳边是那个晚上阿云嘎给他唱的歌。

此去经年,已有十载。

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是否读懂了那纸婚书的意思。

他很怕有一天他会忘了那歌儿是怎样唱的。

他很想有一天醒来看到那个人站在院中对他笑。

他很怕他等不到那个人归来。

 

这场仗是自阿云嘎到边疆以来最凶险的一场。敌强我弱,敌众我寡。厮杀三日有余,最后结束的时候,横尸遍野,竟不知到底是谁胜谁负。

他倒在战场上,觉得自己还没死,但却无法站起来回到营地。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到奄奄一息,回光返照的地步,但眼前黄沙草地模糊不清,渐渐幻化成一个人影。

他撕下手臂上的布料,就着鲜血想给那人写几句话。忽然发现写了蒙语他也看不懂,颤抖着只写下“郑云龙”三个字。

反反复复,反反复复。直到血迹都干涸。

天高地阔。他看到远处有一只鸿雁飞来,鸣叫声凄厉似要啼血。

很累,非常累。他把那块碎布揣进怀里,与那块红绸一起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。真的很累。他忍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。眼前那人的样子反而愈加清晰。

迷迷糊糊中,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。


*随机掉落番外

根据评论决定BE还是HE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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